四百二十四章 东楚之伤

    人之一生,凡人也好,修士也罢。

    最悲哀莫过于红颜老去,英雄迟暮。

    攀爬于尘埃,痛不欲生者千万。

    安息于卧榻,善终而眠者万一。

    此乃天之道也,生灵万莫能改!

    蛮王关齐一门修士断生之年。

    东楚。

    楚家正宫之后的一处禁山。

    此地云雾缭绕,山体之中有诸多迷魂阵法,人迹罕至。

    山上一个山洞之中。

    九尊大战归来。

    此时他站在一个浑身缠满仙纱的伤者面前,节哀不知所言,静立相盼。

    他身前的人气息微弱,性命垂危。

    给人感觉他一口气咽下去,可能便没有吐出来的。

    很显然,他已经走到了重伤濒死的地步。

    他便是一年前与人间四戏战斗过的下人。

    冠冕堂皇的皇。

    九尊终究还是说出了第一句话“你还能恢复吗?”

    看到昔日的同伴变成这一幅凄惨至极的模样,九尊有些不忍直视。

    人一旦老了,便很难继续保持风度与体面。

    凡人的老人有时候走路都艰难,如果没有人照料,终日就得脸贴着混有鸡屎狗屎的土地在地上以手代脚地爬。

    没有亲眼看见老人在地上挣扎留下的痕迹的年轻人是体会不到老去的悲哀的。

    这一点,在孤独的人身上最为显著。

    一个人活着,真是迟暮之时求死都没人帮你,一口温水都喝不到。

    要么活活饿死,要么就像一条狗一样在地上找吃的。

    这就是凡人的现状。

    对于仙人而言,他们老了也比凡人体面不了多少。

    世间总有散修,一生孑然,寂寞退场。

    那些散修迟暮之时最容易被感动,一生狠绝,到头来要死的时候抵不过岁月催人老的悲哀,举刀自杀都成了奢望。

    于是,世间有了那么多山洞之中的传承。

    人间四戏和冠冕堂皇这八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虽身处大族之中,其实也是离群索居,与散修无异。

    放在往日,下人是不会任由自己这般气息奄奄的。

    如今沦落到这幅模样,他既是无奈也是悲哀。

    人间四戏与冠冕堂皇八人,虽为矛盾但战力相差无几,个体与个体之间存在有相对的强弱。

    四戏之中丑出招的容错率最高,冠冕堂皇中的皇也如此。

    因此,他们还是算比另外几个强上一点点。

    这一点点如果在不计较生死的时候,便是没有意义的。

    其他的人虽然一辈子都没有服过对方,但是大家都知道彼此分不出胜负是因为大家屁股都坐在东楚的这张板凳上。

    每一次切磋,大家都会很有默契的留下一分力气。

    对外人,一般那就是怎么杀得快怎么来了。

    排除享受刻意折磨对手的成分,与敌人周旋其实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这一点,在九尊对齐一门的人出手时便可以看出端倪。

    九尊一鼓作气,除了最后多说了几句话讽刺一下,没别的可交流的了。

    一旦立场明了,胜负与生死也就在一场战斗中可以分出。

    很多世人,包括东楚那个时代的一些人都觉得没有魔域的下人是没有灵魂的,战力必将大折。

    但是,即使没有魔域,下人该赢的仗还是没有输,只是胜利的代价是重伤退场,下场很不尽人意罢了。

    九尊看着这个被包裹得像是尸体一样的同伴,很害怕下人就此死掉,倒下了就起不来。

    如果下人再死,四矛四盾的八人就只剩他一个人。

    那个时候,东楚的重担就全部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从而导致他的一切行为都会影响东楚的格局。

    只是想想便有一种重任在肩的窒息感,太令人伤悲了。

    九尊自己也老了,撑的了多少岁月呢?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站在濒临死亡的下人面前更能让九尊体会到孤独的滋味的。

    九尊看向下人时,眼中流露出一丝忧伤。

    似乎感受到了怜悯,下人提起一丝力气抬起眼皮,嫌弃道“你是怕老子死了吗?”

    下人的话,气息细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

    但是,九尊还是心生一丝喜悦,能说话总比不能说话的好。

    “有些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九尊知道这个时候用事情烦他不对。

    但是,事关重大,还是得问问。

    下人知道是什么事,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没有决策权,任由明暗两主去折腾吧。”

    人如其名,下人就是下人。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尊上在或者不在,他都从不逾矩。

    此为忠。

    九尊皱起了眉头,这下人说的话一点都不悦耳。

    罢了,下人的毒舌利齿向来如此。

    一张破嘴口吐利刃,一辈子不知道说跑了多少对他芳心暗许的女子。

    活该。

    “我来此是问问你,我从来不在两主身边出谋划策,有时候就告诉他们一点往日不为人知的辛密,最后定夺的还是他们。”九尊想离开了,但还是解释道一句。

    “那你跑过来干什么?不知道我一仗打得自己快要死了吗?你不会恶意到这里来看我笑话的吧?”下人眯起眼睛,觉得这个老东西没安好心。

    九尊眉头一挑得,好心当做驴肝肺。

    个人性格色彩太过鲜明就是他们八个人难得相聚一堂,把酒言欢的根本原因。

    “有的人说的话就像是刚刚吃了屎一样,臭不可闻。我过来是有事问你的。”九尊真后悔刚才为下人感到忧伤,后悔得想要剁掉自己的嘴巴。

    “有事直接问吧。”下人闭上眼睛,气息趋于虚无。

    “你觉得自己打得过左摇右摆吗?”九尊直言不讳。

    “他们换人了没有?”下人问道。

    “那当然没有,一如既往的还是李青月与曹一折。”九尊心说你怎么问这个,如果换人还需要问你吗?

    “哦,那就是换了。曹一折才正式加入长歌当欢五十多年吧,我勉强可以和李青月打一架,胜负五五之间,曹一折我很难赢。你到底想问什么?”下人与长篙人有过一面之缘,了解一点长歌当欢的情况,缓缓说道。

    直觉告诉下人,九尊不是想问他的事情。

    “我打不打得过他们,有什么关系吗?”下人不解,他又不会去打。

    而且,该打的时候,对手是谁都得想办法打。

    这跟对手无关。

    唯一有一点点区别的只不过是打胜打败的结果不同罢了。

    九尊踌躇半晌,问道“你觉得我能打过吗?”

    一句话,使得洞穴中的温度降了一度。

    仿佛一阵阴风袭来,带走了一丝血液的热度。

    九尊这句话,里头有着冷冽的战意与死亡的气息。

    下人知道,九尊这个老东西是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实力的。

    他继承了尊上的上苍之手,早已不把这个世界放在眼里了。

    所以,听到这个问题,下人睁开了眼。

    重新审视九尊,下人在他的眼神中没有看到一丝胆怯与动摇。

    这说明,九尊想战。

    或者是说,九尊认为他有必要战,必须战。

    那么,预知胜负就已经不重要了。

    “你为什么想要与他们为敌,去找他们战斗?”下人直言不讳,“他们区区不过六七人,平生有一清静地便可自在一生,是决计不会与我们东楚为敌的。”

    但是,九尊摇了摇头。

    “这不是为敌的问题,我是觉得言青木很有可能会死在他们手上。那个李青月是初帝的亲侄子。长歌当欢的手段很古怪,说不定还真拿戊戌斗笠有办法。”九尊有预感。

    哪怕长篙人背着一根竹篙到处招摇行走,他的神魂之眼都看不见他。

    这样的人,如同无根浮萍,生于天地却又好似于天地间无所依托。

    实在太诡异。

    九尊无法理解,不得不防。

    下人叹了口气,说道“言青木可能是真的死了,只是你们还在执着。”

    “尊上说过,当初帝举起屠刀砍掉第一个无辜的楚家人头颅的时候,其实就是楚家灭亡的开端。”九尊顿了顿,接着说,“到了那个时候,唯有举族一战,才能死里逃生,否则楚家将万劫不复。李青月杀言青木和初帝杀言青木,没有任何区别。”

    下人听罢有些动容,与九尊相同,他也是尊上的忠诚信徒之一。

    尊上留下的话语,至今没有错过一丝一毫,他深信不疑。

    “那就准备开战吧,帮我拖上几年。”下人重新闭上了眼睛,入定。

    他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争分夺秒地恢复实力,然后拿起剑成为楚家的盾。

    九尊点点头。

    两人的意见就此达成共识了,正如外面的那些楚家上层之人一样。

    真是难得,如此最好。

    “好,走了。”

    九尊慢慢转身,踩着空气,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随风离去。

    九尊离开后,下人叹了口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这个世界太过于玄妙与深奥。

    有时候残酷得令人渴望轻生;

    有时候卑微得令人难掩骄傲;

    有时候美好得令人不敢深信;

    有时候缠绵得令人恋恋不舍;

    “尊上,您是做到如何一丝留恋都没有的离开我们的呢?”

    “您真的金蝉脱壳了吗?”

    “您的属下,想念您啦!”

    天地间一声呢喃,下人眼角挤出一滴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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