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庙会

    从码头回来后,星野说细高走路都更有精神了。

    江闲瞅瞅走廊的那个虎虎生风,斗志昂扬,装杯水都那么有冲劲的人,嗯。

    这是对未来有希望的表现啊。

    “什么啊,”星野看着细高进来嘀咕,“上次还说我没开窍,结果自己直到夏老师辞职要走了才想明白自己的心意。”

    “什么意思?”江闲低头撇他一眼。

    星野翻个身,从趴改为后背倚靠课桌,两臂伸长扒拉着桌边,仰着头跟江闲说话,“要不然他为什么最后才过来送夏虹老师。”

    “哦,他为什么说你没开窍?”江闲拿笔的手敲一下那只冒犯过来越距的手臂,没反应,江闲作势要戳下去。

    星野立马缩回来,讪讪傻笑“有吗?我说过这话吗,哈哈。”

    在江闲白眼相向中,星野弹坐起来跑人。

    细高顺手揪住他“欸,星野,我的高考志愿定下来了。”

    “哦。”星野一点不好奇。

    细高也不是要特意跟他说,他就是自己想找个人倾诉了,刚好星野码头那天,和江闲一起帮了他大忙“我要考a大,争取再做夏虹老师的学生!”

    “噗,咳咳咳。”江闲一口牛奶呛住。

    其他人纷纷转头奇怪江闲的反应,星野跑过来给江闲拍背“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谁让你给我牛奶的。”江闲羞恼地一把拍掉他的手,完全是迁怒行径,星野也不在意。

    是他的错,他不该今天给江闲带牛奶喝。

    江闲一时不明白了,细高怎么还要做夏虹老师的学生。

    难道他们的关系全是他一厢情愿误会的?

    江闲怀疑起了自己。

    见江闲没事了,星野转回头懒懒对细高道“那你悬了,你的语文英语确实都不错,甚至是拔尖,理化生简直一塌糊涂。当初选文科多好。”

    “唉。”细高想起就叹气,“高一时见夏虹老师教理科班的语文,觉得好老师不能错过,一头热就扎进了理科的大坑。奈何我待理科如初恋,理科虐我千百遍啊!”

    美色误人。

    星野瞧着江闲,心里说。

    “不过确实也值得啊!”细高转眼改了口风,满脸荡漾,“这一年里我从夏虹老师身上学到了很多,而且三观契合又能谈得来的知己不可多得!”

    “过两天你就知道死字怎么写了。”星野丟他一脸篮球,冷笑。

    朋朋哀嚎“野哥你别抢我球啊!”

    “还不快去学习,明天就考试了!”星野狐假虎威的手段玩得很溜,“想等你爸回来被拎去军训吗!”

    朋朋的老爸是海军在役军人,朋朋没考好真会被往死里训的。

    星野虐完一波人舒坦了,在江闲边上一坐,整个人温柔得不成样,“来,江闲,咱们来学习。”

    江闲忍住掉鸡皮疙瘩的冲动,白他一眼。

    刚刚还对朋朋细高他们凶得不得了。

    这是德阳期末考前的倒数第二天。

    墙壁上的日历翻过一页,来到期末考前一天。

    偌大的学校,除了早已毕业的高三学生,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准备考试。

    学校按惯例在考前最后一天,给所有学生放半天假,留待整顿班务,调剂紧张氛围。

    一班热火朝天在打扫教室,江闲和星野不巧分到搬书去图书馆的任务。

    图书馆楼前的紫藤萝开得真成了语文课本里描写的紫藤萝瀑布,那一片紫藤萝花架成了紫色的海洋。

    江闲惊异地欣赏着眼前的风景,第一次感受到了文字的份量,文学的魅力。

    原来小学课本写的不是假的。

    往常他从没注意过自己身边的风景,来到岛上这么久,他才算学会了享受生活。

    驻留片刻,细嗅花香。

    星野习以为常瞥过,打从紫藤萝架下经过,高大的个子让他触手可及这些紫色的梦幻只花。

    抬手就把花撸了一路,手上染上紫色的汁液。

    花上还有早上未蒸发干净的雨水。

    江闲走在他后面,被他害得,淋了一身的花雨。

    江闲凶巴巴叫他不准再闹,星野跳起来,拍着紫藤萝架子,落下更多的花和雨水。

    江闲扔下书,冲过去,星野往旁边的草坪上一闪,两人一起跌在草地上滚了几圈。

    星野的大笑声就没停止过。

    江闲唇角上扬了会,懊恼自己怎么跟这家伙一样闹起来了。

    但都躺下了,也不想起来了,伸长手脚在草地上躺成大字。

    上午过于热烈的阳光照在身上。

    “喂。”

    “嗯。”星野的声音懒洋洋的,尾音勾唇积分性感。

    “我们这样躺在这里,好傻。”江闲说。

    又不是大冬天,在草地上躺一会还能取暖。

    “唔……好热。”江闲唔了声翻身,不自觉侧向星野。

    远远从高处的教学楼看,就像依偎在星野臂弯下一样。

    “江闲。”

    “嗯……”

    这里很静,图书馆有点偏远,平常没什么人过来。

    星野突然出声低低叫江闲时,江闲都快睡着了。

    星野叫江闲,从来不会像江闲一样,随便一声,喂。

    “没什么。”星野的声音还是那么低,眯眼望着又高又远的天穹。

    身边的江闲,又往他身边缩了缩。

    星野抬手帮他挡着照到脸上的阳光。

    脸上带着自己都未发觉的温柔。

    木屋院门咯吱一声悄悄推开,江闲蹑手蹑脚进来,躲在荣升后面小心张望屋里。

    屋檐下,幺儿系了身围裙擦着手叫他“江闲。”

    江闲走出来“幺儿。”

    幺儿看着低头不太自然的江闲,笑道“你背后拿着什么呢。”

    “蛋糕。”江闲乖乖拿了出来,“唔……其实星野给我,我本来不想要的,是他给我的太大。”

    “挺好。”幺儿愣了一下,“放在冰箱里留着下午吃吧,午饭还是要吃的。”

    这个自然,江闲点点头,他才不会主食零食不分呢。

    幺儿看着他又道“真好,我们江闲也交到了要好的朋友。”

    江闲抬头错愕,幺儿转身进了屋“快进来吧,江闲,外面太阳这么晒,我们还搁院里说话。”

    江闲摸摸鼻子上台阶,还好幺儿没问他一上午去哪了。

    莫名心虚。

    对于自己丢下幺儿,和星野送着书去图书馆,莫名其妙在草地上睡了一觉,醒来就跟星野去了他家。

    星野说,反正教室的活都干完了,回去大家也都走了,那就跟他回家去吃蛋糕吧。

    江闲也不知道他这个逻辑怎么成立的,不过星野新做的水果蛋糕不错。

    给他的太大吃不完,不得不带回来。

    想给幺儿分享一下好吃的,幺儿回来以后都是他们两个人一起上学放学的。

    今天也不知道自己着了哪门子邪,丢下幺儿跟星野跑了。

    幺儿上午等不到他回来,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呢。

    然而幺儿一句话都没问,真沉得住气。

    午饭时孔戎依旧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又投奔林家去了。

    两人都没在意。

    幺儿操持了饭前的活,饭后也是他包揽下一切活计。

    江闲找不到动手的地方,回了楼上房间。

    幺儿洗好碗筷上楼,想了想,敲敲他们共同的房间门“江闲,睡了吗?”

    房间里应了声没有,幺儿深吸口气,开口“江闲,考完暑假你想去哪?”

    房间里没有回答。

    “江闲,有时间我们去趟市里吧……去看看李教练。”

    “还有,再去见见他推荐的心理咨询师。”

    房间里安静良久,好久才响起一声,“嗯。”

    站在房外的幺儿总感觉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江闲的活泼,江闲的生动,江闲的笑。

    在这一声轻嗯里,消失不见,回归原点。

    但幺儿还是要说,说出今天的话。

    不只星野想看到江闲重返赛场,他也想。

    幺儿伫立了会,下楼。

    下午不用上课,阳光斜斜照进一楼时,江闲从楼上下来。

    一眼看到桌上金黄的向日葵,擦在透明的花瓶里。

    幺儿回来前那两周,江闲也打扫过家里,总没有幺儿打理得有生气。

    他只是能保持起居整洁的程度。

    “醒了。”幺儿擦拭干净花瓶外壁的水,放在书架摆好。

    看他忙活的架势,连围裙还没脱下,明显一中午都没休息,还那么精神奕奕。

    “开始吧。”换下围裙的幺儿在桌前说。

    江闲揉了揉眼,慢半拍才把书拿出来。

    学习,复习,学生的天职。

    以前江闲有比赛,从没在意过学习的压力,现在,他很有压力。

    前有星野这个天才跟他争第一,后有幺儿老妈子似督促。

    不紧张不行。

    一直看书看到傍晚,夕阳沉下海面,简单吃过一顿幺儿做的晚餐,继续学习。

    江闲脑子都要昏昏噩噩,全是古诗文在眼前打转。

    幺儿出声让他休息一会,做会眼保健操。

    学霸幺儿很注重劳逸结合。

    江闲没听他的话,趴在桌上发呆,幺儿看见就是一笑。

    “外面在干什么?”江闲问。

    幺儿望了望窗外“快放暑假了,旅游旺季来了吧。”

    西岛的几条老街是一大景点,妈祖娘娘庙,城隍庙,水师庙都在那边。

    隔着半个岛,仿佛都能听见庙会上的热闹喧哗。

    江闲埋在臂弯里的脑袋动了动,脑内做着继续看书的思想斗争时,幺儿开口“要不要,我们也出去走走?”

    江闲点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两人各拿了把扇子,扇着凉风来到西岛。

    庙会就在星野所在的那条长平街不远处,妈祖娘娘的雕像伫立在高高的海岸上。

    庙前广场火红灯笼高高挂,彩旗飘扬,小摊小贩摆满了路边。

    要去到这里,还要经过几条老街的人流,如幺儿所言,旅游旺季真的来了,和江闲摩肩接踵的人都是生面孔,对着岛上的景物大惊小怪。

    “江闲,看这里。”

    江闲回头,看到一张狰狞的鬼面具。

    以前岛上的人出海都要带一张在身边,据说能驱邪避害。

    “好丑。”

    “哈哈,给江闲也来一张,祈福。”幺儿掏钱付账。

    某种意义上说,江闲驾驶帆板下海,和渔家人出海打鱼一样,危险丛生。

    江闲嘴上虽然说着丑,还是把面具拿在手里把玩不停。

    这是幺儿的心意,他在意的从来不是东西贵重。

    抬手戴在楼上试了试面具,再摘下,幺儿不见了。

    江闲一瞬间慌了。

    他不喜欢热闹的场所,都不喜欢。

    逛街也好,逛庙会也好,只是因为别人想来,他才来。

    不只是嫌热闹的地方拥挤。

    江闲一个个找过去,叫着幺儿的名字,声音很快淹没在人潮里。

    迎面看到的每一个人都不是独身的,他们三三两两,互相说说笑笑,只有他孤单一人。

    铺天盖地的寂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江闲停下,想起那一天他从孤儿院被江家人领走,幺儿哭着追逐他的车。

    那时候的幺儿还是个爱哭的小鬼头,压根没有如今的稳重成熟。

    “江闲,不要走。”

    幺儿可怜兮兮哭泣的小脸回放在脑海里。

    江闲换位思考,把自己摆在幺儿的位置想。

    他走后那些日子,幺儿来孤儿院找不到他,是不是也像今天的他这样,惊慌失措到处找他。

    这样的假设,一度成为他的噩梦。

    无亲无家的人,缺少和这个世界的羁绊。

    望着那些家家户户的窗子,个个对他紧闭,没有一个是自己的归属地。

    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生起自己不过是个异乡人的孤独感,排斥感。

    江闲踉跄一下,差点向前扑倒。

    直起身,按着心口喘匀气,江闲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要镇定,不能再脆弱。

    这样是不可取的。

    他们都想看到你重返赛场,你却连这点压力都不能承受。

    江闲深深唾弃自己。

    抬脚,继续找人。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打眼前滑过,都不是幺儿,不是。

    偶然看见一张相同的狰狞鬼面具,江闲心跳一滞,走进,伸手去摘。

    他迫切地想从这种窒息的孤独感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一只手同时搭上他的手腕。

    江闲手微颤,缓缓摘下。

    星眸薄唇

    星野……

    星野克制住想抱抱他的冲动,不防被人从身后撞上,星野作势没站住,向前一步,紧紧抱住了江闲。

    江闲垂下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到底没挣脱。

    好久星野才不好意思松开“你怎么在这。”

    江闲偏头低语“看这边热闹,过来看看。”

    星野看着他,江闲不知道,星野早就发现了他,一直关注着他。

    再热闹的地方,他经过的地方时候都冷冷清清。

    星野实在忍不住了,原本坐在台阶上帮人看摊子,看江闲跌跌撞撞迟迟找不到幺儿,慌里慌张处处碰壁,他自己也难受。

    那些暗搓搓吃的醋,瞬间消弭无踪。

    幺儿是幺儿,他是他。

    “我领你去找吧,我大概知道幺儿去哪了。”

    江闲瞧着他,眼里一亮。

    星野苦笑一瞬,转身带路,江闲急忙跟上。

    两人安静地走在街上,人来人往的喧闹,各自摆动的手偶然蹭过彼此手背。

    “江闲,这!”不远处的灯笼架下,幺儿和一群人招手叫着。

    海婴细高,朋朋云祥,还有大眼冬青星月……

    江闲克制着欢喜,忍不住转头看向星野,洽好星野也在看他。

    视线对上就飞快转移。

    他们一起向那边走去,奔向那一片热闹。

    江闲身边从此再没有冷清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418:44:022020050518:4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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